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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"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。"这句话像一道隐形的墙，突兀地矗立在餐桌旁，把我隔在了那边。

　　我站在厨房门口，手里还端着一碟刚炒好的青菜，目光落在客厅那张大理石餐桌上。桌上，白色的骨瓷餐具在灯光下闪着微光，红烧肉、清蒸鱼、烤鸭、炖汤一样样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雇主王太太优雅地坐在桌旁，地招呼着家里的客人，而我仿佛被那句话钉在了地上，既不能走近，又无从退缩。

　　王太太没再看我一眼，她自然地转头和坐在她对面的朋友继续聊天，仿佛刚才的一句话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家规。我吸了口气，悄悄将青菜放回厨房，转身去拿我那份晚饭——几片冷却的白馒头和一碟剩菜。

　　我叫李霞，今年四十岁，是一个住家保姆。这份工作让我认识了各种形形色色的家庭，有温暖的，也有冷漠的，而王家，就是其中之一。他们住在市区的一处高档小区里，房子，装修豪华，生活精致。雇主王先生在一家外资公司做高管，收入颇丰，王太太则是个典型的阔太太，平时的生活除了打打麻将、逛逛商场，就是在各类高端餐厅聚会。我在他们家工作了一年多，负责日常的家务和照顾他们的小女儿琪琪。

　　其实最开始，我并没有觉得这家人有什么特别的，毕竟我做住家保姆多年，经历过的雇主也不少，很多家庭都有自己的规矩，比如有人规定保姆必须穿工作服，有人要求保姆不许在家里使用，但我从没想过，吃饭这件事，也能成规矩。

　　“霞姐，您晚饭吃了吗？”那天王太太问我。

　　我点点头，笑了笑说：“还没呢，等你们吃完了，我再吃。”其实我那时心里已经有点数了，以前在其他雇主家，我是会和雇主们一起吃饭的，但在王家，似乎一开始就有意无意地把我排除在餐桌之外。

　　王太太微笑着点头，“那行，你自己看着吃就好，厨房里的饭菜，你随便拿。”，她便走向了餐桌，和家人开始了晚餐。

　　我自然明白，这句“随便拿”是有边界的。厨房里剩下的菜，我可以吃，但那些摆在餐桌上的丰盛佳肴，属于雇主和他们的客人们。这种不明说却隐隐约约存在的界线，让我有些尴尬，但也不至于让我心生怨气，毕竟我来这里工作，是为了赚钱，不是来交朋友的。吃饭的事情，和他们不一样，也没什么。

　　几个月后，家里的规矩愈发明显。我每天早上要早早起来，给一家人准备早餐。王先生喜欢喝黑咖啡，搭配一份全麦吐司；王太太则要一杯脱脂牛奶，配上烤鸡胸肉和沙拉；琪琪这个小淘气鬼最难伺候，她每天的口味都不同，今天要吃煎蛋，明天要吃蛋糕，我得事先记好她的喜好。

　　一旦家人们吃完早餐，我便回到厨房，解决自己的早餐问题。通常是一些剩下的馒头或者隔夜的稀饭，再搭配一点简单的小菜。每当我端着简单的饭菜坐下时，透过厨房的门缝，看到客厅里一片温馨的景象——王先生边吃边看着手机上的新闻，王太太优雅地翻着杂志，琪琪则在一旁咯咯笑着。这样的场景本该温暖，但不知为何，每次我看着他们时，总有一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。

　　生活继续，但与他们同住在一屋檐下，我依然觉得与这个家庭有种无法跨越的距离感。慢慢的，我习惯了在厨房的角落里吃饭，习惯了避开餐桌上那些不属于我的美味，也习惯了无声无息地忙碌着。

　　王太太对我的工作很满意，每次有来家里，她总会不吝夸赞我几句：“霞姐做的饭特别好吃，手脚也勤快，我家这么大，都让她一个人打理得井井有条。”每当她这么说时，我都，心里却总觉得有些怪异。好像我这个“勤快保姆”的标签，已经盖住了我作为一个“人”的存在。

　　不过，在王家的这些日子里，我与家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冷淡，反倒是与小女儿琪琪逐渐亲近了起来。琪琪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，五岁多，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。王太太平日里并没有太多时间陪她，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我在照顾她。每天我帮她穿衣服，送她上幼儿园，回家后陪她玩积木、画画，教她认字。琪琪很喜欢我，每当我做好饭后，她总是第一个跑过来，眼巴巴地望着我，仿佛期待着我能和她一起吃。

　　“霞姨，今天你跟我一起吃饭吧！”琪琪那双大眼睛眨巴着，像是刚被雨水打湿的花瓣，柔软又无辜。

　　我有些为难地看向王太太，毕竟规矩是他们定的。

　　王太太笑着摸了摸琪琪的头，轻声说：“琪琪，霞姨已经吃过饭了，你快吃吧，不然饭菜都凉了。”

　　琪琪嘟着嘴不情愿地坐回桌前，拿起筷子开始吃饭。我看着她，心里有些复杂。琪琪是个的孩子，她根本不懂什么规矩、不规矩，只知道我们每天都在一起，应该分享每一样东西，包括饭菜。

　　晚上，吃过晚饭后，我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，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了王先生的声音。

　　“霞姐，过来一下。”他站在餐桌旁，指了指桌上的几个菜。

　　我擦干手，走过去，心里有些忐忑，生怕自己哪儿没做好。

　　“这些菜你帮忙收起来，明天再热一下，我们午饭还能吃。”王先生淡淡地说。

　　我点头应下，默默地将那些他们没吃完的菜小心翼翼地装进饭盒里。这些菜，虽然没有摆在我面前，但它们的味道早已在空气中弥漫开来，浓郁的而来，我心里忽然有点酸楚。

　　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，我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，脑子里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。琪琪的天真，王太太的优雅，王先生的冷静，每一个细节都让我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。我与他们同处一屋檐下，却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。

　　其实，我并不奢望和他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，我也从不觉得和雇主吃得不一样有什么不妥。但这种无形的距离感，有时会让我怀疑，自己到底是这个家的“家人”，还是永远的“外人”？

　　一天早上，天还没亮，我就起来了。今天是琪琪幼儿园的家长开放日，王太太告诉我，她和王先生都会参加。，依旧是我送琪琪去学校。琪琪早已习惯了我的陪伴，每天拉着我的手，地跟我聊她在幼儿园的趣事。

　　“霞姨，你今天也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吗？”琪琪仰着小脸，地问。

　　我笑了笑，摇了摇头：“霞姨不去，今天是爸爸妈妈陪你参加活动。”

　　“可是我想让你也来！”琪琪忽然撅起了小嘴，一副不高兴的样子。

　　“琪琪，今天是爸爸妈妈的日子，你跟他们一起多好啊！霞姨还得在家里做饭呢。”我摸了摸她的头，安抚道。

　　这时候，王太太从楼上下来了，穿着一身得体的连衣裙，化着精致的妆容。她看到琪琪抱着我的手撒娇，微微皱了皱眉。

　　“琪琪，别让霞姨为难，今天是妈妈陪你，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。”王太太走过来，把琪琪拉到了自己身边，笑着说。

　　琪琪有些不情愿，但还是松开了我的手。我看着她被王太太牵着走出家门，心里忽然有点失落，虽然我明白，这一天属于她的父母，但琪琪的依赖总让我心里感到某种复杂的情感。

　　送走他们之后，我又像往常一样回到了厨房。王太太说他们中午会在外面吃饭，不用我做午餐，于是我趁空闲时间把家里仔细收拾了一遍。到了下午三点左右，王太太和王先生带着琪琪回来了。

　　“妈妈，今天我得了老师的奖励！老师还表扬了我呢！”琪琪一进门就兴高采烈地说。

　　“是吗？琪琪真棒！”我放下手中的拖把，微笑着夸奖她。

　　琪琪跑过来，拉住我的衣角，一脸兴奋地说：“霞姨，老师说我要和家人分享奖励，可是爸爸妈妈都不懂我的画，你懂！你跟我来，我给你看！”

　　王太太听到这句话，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僵硬，但她并没有说什么。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，转头对琪琪说：“琪琪，妈妈帮你把奖状放好，霞姨忙了一天，别打扰她了。”

　　“可霞姨才不忙呢！”琪琪固执地拉着我的手，非要我陪她去房间看她的“作品”。

　　我有些尴尬，不敢违背王太太的意思，只好半推半就地跟着琪琪走进了她的房间。房间里，琪琪拿出一幅画，兴高采烈地展示给我看。我蹲下身子，仔细看着那幅画，虽然画得有些稚嫩，但我能看出她对生活的热爱和她对我这个“霞姨”的依赖。画里有一家三口，还有我——她画的“霞姨”站在他们旁边，手里牵着她，脸上带着笑容。

　　“霞姨，这就是你呀！”琪琪指着画中的“我”，满脸得意地解释。

　　“画得真好！”我由衷地夸奖她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王太太站在门口，轻轻敲了敲门。她，但我能看出那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丝不快。

　　“霞姐，琪琪的晚饭你准备一下吧，今天她玩得有点累，早点吃饭。”她说。

　　我点点头，站起身来，轻轻拍了拍琪琪的头：“我去做饭了，等一下你就可以吃到好吃的了。”

　　琪琪依依不舍地松开我的手，我赶紧走出了她的房间，开始准备晚餐。

　　晚饭的时候，琪琪总是坐不住，不停地喊我：“霞姨，过来！霞姨，你也吃！这肉好好吃啊！”

　　我站在厨房门口，微笑着回应她：“琪琪快吃吧，霞姨一会儿吃。”

　　王太太终于忍不住了，放下筷子，有些严肃地对琪琪说：“琪琪，吃饭的时候要好好坐着，不要喊霞姨。霞姨吃饭是她自己的事，你得学会独立。”

　　琪琪有些委屈地噘着嘴，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。

　　王先生这时也开口了，语气中带着些许劝导：“是啊，琪琪，霞姨已经吃过了。你得听妈妈的话。”

　　我站在旁边，默默地擦着手，心里感到一阵酸楚。虽然他们对我并不恶意，但这种一再被提醒的“界限”总让我觉得自己与这个家庭有种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
　　一天晚上，我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，王先生忽然走了进来。

　　“霞姐，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。”他的声音很低沉，但语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。

　　“王先生，您说。”我放下手中的碗，转身看向他。

　　“我们想让琪琪以后少依赖你一些，毕竟她得多和我们交流，不能总是粘着你。”他说得很委婉，但意思很明确。

　　我有些惊讶，但很快点了点头：“好的，我会注意的。”

　　“当然，这并不是说你做得不好，你做得很出色。只是，我们希望琪琪能够更多地依赖家庭，而不是外人。”他补充道。

　　“我明白。”我轻声答道。

　　从那天开始，我有意地减少了和琪琪的互动。虽然她一开始很不理解，甚至好几次在王太太面前哭着说要我陪她，但我知道，我必须按照雇主的要求做事。

　　几天后，一个周末的午后，王家来了几个亲戚。王太太和几个女士在客厅里地聊天，琪琪则在一旁玩着她的玩具，时不时跑到我身边，想让我陪她玩。我正忙着准备下午茶，根本没空搭理她。王太太看到了，笑着对那几个亲戚说：“我们家琪琪，和霞姐太亲了，简直把霞姐当成妈妈了。”

　　几个亲戚，其中一个阿姨打趣道：“这霞姐这么好，估计孩子都不舍得离开她呢！”

　　“是啊，霞姐可真厉害，孩子都离不开她了。”另一个阿姨附和道。

　　王太太的笑容有些僵硬，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，转头对我说：“霞姐，你先去忙吧，琪琪这边我来照顾。”

　　我点了点头，默默地退出了客厅，回到厨房里继续我的工作。尽管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，但我知道，雇主对我和琪琪的关系有些介意了。我也明白，这个家庭需要的不是一个“家人”，而是一个无声无息的帮手。

　　我开始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感，不再主动和琪琪过多接触，每天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，像一台机器一样完成任务。我心里清楚，在这个家里，我只是一个保姆，和他们吃得不一样，过得不一样，而这种区别，已经不仅仅体现在餐桌上，而是弥漫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。

　　几个月后，琪琪的生日到了。这是个大日子，王太太早早地开始准备，邀请了许多朋友和亲戚。那天家里布置得十分隆重，彩带、气球、鲜花，把客厅装点得如同一般。我忙了一整天，准备和各种零食甜品。

　　下午，客人们来了，整个房子充满了笑声和。琪琪穿着一身漂亮的小裙子，像个小公主一样在人群中穿梭，她的脸上挂满了笑容。她看到我，激动地跑了过来，拉住我的手不放。

　　“霞姨！今天是我的生日！你也要和我一起吃蛋糕！”琪琪眨巴着大眼睛，满怀期待。

　　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，“琪琪，今天你有这么多小朋友，和他们一起玩吧，霞姨一会儿给你切蛋糕。”

　　琪琪还是不愿松手，执拗地拉着我往客厅里走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王太太从人群中走了过来，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，轻轻拍了拍琪琪的肩膀。

　　“琪琪，今天是你的生日，妈妈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，你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，别让霞姨忙了，霞姨一会儿还要做其他事情呢。”她的声音温柔中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。

　　琪琪抬头看了看王太太，撇了撇嘴，最后还是松开了我的手，勉强笑了笑：“好吧，那你一会儿一定要来哦！”

　　“好，一定。”我点头答应，看着她地跑开。

　　王太太看着琪琪离开后，转过头来对我说：“霞姐，你也辛苦了，今天有这么多人，你多留意点招呼客人。”

　　“好的，王太太，我会注意的。”我微笑回应，心里却明白，我要保持更多的“距离”。

　　这时，王太太的几个朋友走了过来，其中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士瞟了我一眼，似笑非笑地对王太太说：“你家保姆可真不错，这么勤快，琪琪还这么黏她。”

　　王太太听了，淡淡一笑，语气中透出一丝骄傲：“霞姐做事一直很认真，琪琪和她的关系也很好，不过嘛，孩子总归还是要和父母更亲一些，不能让保姆替代了父母的角色。”

　　那位女士点了点头，笑着附和：“对，保姆再好，毕竟是外人，孩子还是得多和父母在一起。”

　　我听着她们的对话，默默低下头，继续手中的工作。我知道，这样的谈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王太太一直在维护那条清晰的界限，尽管她从来不直接说出口，但我能感觉到，她并不希望我和琪琪的关系太过亲密。

　　生日会进行到晚饭时，客人们围在餐桌前，热闹地交谈着。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，烤鸭、清蒸鲈鱼、红烧肉，每一道菜都精致诱人。我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，王先生站起身来，笑着对大家说：“今天是琪琪的生日，大家尽情享用。”

　　客人们纷纷举杯庆祝，我站在一旁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。每一次这样的场合，我总是站在边缘，虽然和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，却永远无法融入他们的圈子。

　　过了一会儿，琪琪跑过来，拉着我的手，兴奋地喊道：“霞姨，来，吃蛋糕啦！”

　　她拉着我走到桌边，指着那座巨大的，眼里闪着光：“你也吃！”

　　我还没来得及回应，王太太从一旁走了过来，笑着对琪琪说：“琪琪，蛋糕妈妈会帮你切，霞姨要先去忙其他事情，等我们吃完再让霞姨吃，好不好？”

　　琪琪顿时有些不高兴，嘟着嘴说：“可我就想让霞姨跟我一起吃嘛！”

　　王太太的笑容依旧，但语气却更坚定了一些：“乖，今天有这么多小朋友和客人，霞姨是大人，她要照顾大家的。”

　　琪琪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看王太太，最后低头小声地说：“好吧……”

　　我走回厨房，透过门缝，看着琪琪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吃蛋糕。她虽然笑得很开心，但时不时还是回头望向我，仿佛希望我也能和她一起分享这一刻。我心里忽然有些难过，毕竟她只是个孩子，而我，也只是个“外人”。

　　，生日会终于结束了。客人们陆续离开，王太太和王先生送走了最后一位亲戚后，我开始收拾客厅。琪琪已经在一旁打着哈欠，显然玩累了。

　　“霞姨，我困了。”琪琪揉了揉眼睛，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。

　　我走过去，准备抱她去房间睡觉。这时，王先生忽然走过来，轻声说道：“霞姐，今天你也累了，琪琪我来哄睡吧。”

　　我微微一愣，点了点头，把琪琪交给了王先生。琪琪有些不情愿，但她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依依不舍地看了我一眼。

　　“霞姨，晚安。”她轻声说了一句，靠在王先生肩上，被带回了房间。

　　夜晚的客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，我一个人默默地整理着房子，心里却说不出的滋味。这一天，我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自己与这个家庭的关系：再亲密的照顾、再无微不至的关怀，终究不能改变我的身份。

　　我并没有什么怨言，这份工作给了我一份稳定的收入，也让我有了一处容身之所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越来越清楚，吃饭时和雇主不同，并不仅仅是食物的差异，而是身份、地位、情感的隔阂。

　　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，王家对我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，他们对我的工作，但对我的存在也只是停留在“雇员”的范围内。我开始学会慢慢接受这些现实，不再试图去融入他们的生活，也不再期待和他们共享同一张餐桌。

　　毕竟，我是个住家保姆，和他们吃得不一样，没关系。我早已明白，某些事情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。